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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想在我的人生中,一路上都還很快樂吧!
 
  不過因著這件事,我感覺到什麼叫「前一秒還很快樂,下一秒卻難過悲傷」,也體會到每個人真的是重要的,對某個人而言,也許是身邊的人,也許是某個自己未曾謀面的人;我也感覺到人是互相成長的:有時候看起來好像是自己幫助別人,其實自己也正在從中學習與成長。
 
  而這件事,也是對我和我家人的考驗。因著這件事,了解到一些我不知道或不曾體會過的事。不論結果如何,它已經深深地影響著我,甚至讓我學習…
 
 
 
(2005年9月17日上午)
 
  一如往常的,中秋節前一天的星期六,早上十一點多,我仍舊躺在床上呼呼大睡。當我還在睡夢中,來了一通電話。因著這一通電話,改變了我,甚至我們家。
 
  「喂,妳好,妳是XXX小姐嗎?我是慈濟……」本來我在想:咦?慈濟的人怎麼會打電話給我?難道是紐奧良募款?! 對方說沒多久之後,我就想到了。
 
  三年前,印象中是我大二的時候吧!學校有一個活動:慈濟發起捐血活動,不過它是為了血癌的人所發起的捐血活動。大家捐出一點點的血,作為慈濟血庫中的資料,與血癌患者比對。
 
  三年後的今天,我接到了電話。是的,對方通知我,我的資料和某個在等待的人很相似,不過還需要再作進一步檢驗,看是否真的適合。我想:雖然我很願意,不過還是要告訴家人一下吧!至少讓他們有心理準備。所以我告訴對方,我必需和家人討論過後才能給答案。
 
  於是我鼓起勇氣告訴媽媽,本來我以為她會很高興的答應,鼓勵我去;不過事實卻正好相反,她反應很激烈,還以為三年前的抽血是抽骨髓…於是我似乎憶起了一點點事情:三年前我也曾經告訴過媽媽,她那時候的反應就是這樣。
 
  我聽了很難過,我從來沒想過,原來媽媽也有這樣一面,雖然這樣的手術有它的危險性,但是我真的沒想到她居然想得那麼嚴重,好像嚴重到我會死一樣,而她完全沒有想到這也是幫助人的事情,就像電話那頭告訴我的:遇上這樣的病,醫術再精湛的醫生,也術手無策。
 
  媽媽的支持對我而言很重要,在我心中,她占有很重要的地位;如今這樣,我除了必須自己堅強起來,可能還演變成我們兩個站在不同立場,互相對抗。因為這件事,我在三個小時內掉了三、四次淚…
 
  當我想到有個人正在和血癌搏鬥,而我可能可以救他,卻沒有去救他時,心裡那種懊悔、難過,不禁讓我掉下淚來。我不知道這些大人是否有認真的想過:當他們閉上眼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天,會留在他們腦海中的是什麼?是錢嗎?我想一個人一生賺那麼多錢,數也數不清吧!是權勢地位嗎?但是死了又不能帶走,別人會接替。
 
  對我而言,我想是像這樣幫助人的事情吧!一直以來,我都覺得如果我現在死去,我會很遺憾;不知道為何,當我想到自己可以幫助這樣的人時,心裡很高興,甚至覺得:即使就此死去也了無遺憾。倘若我能而沒有去幫助對方,我想我可能會在心裡自責一輩子,直到我永遠離開人世的那一刻為止…
 
  如果那個人是妹妹,不知道媽媽會不會答應呢?…面對螢幕上的資料,視線逐漸模糊…
 
 
 
(2005年9月18日凌晨)
 
  我去洗澡之前,到了妹妹的房間,想要問她關於骨髓捐贈的事。
 
  「媽媽有跟妳說嗎?」我問。
  「嗯…我知道…」她回答。
 
  我想也是,她今天下午異於平常地拍了我的肩,那時候就覺得怪怪的。
 
  不過談了也是「兩條平行線」的結果--沒有交集。她問了一堆問題:「如果手術完是不好的結果,妳要怎麼辦呢?」「這個結果要大家一起承擔。」「難道妳就不能站在我們的立場想一想?」「妳不能選擇別的方式幫助別人,一定要用這個方式嗎?」…
 
  我也問了她想問媽媽的那個問題:「如果今天需要幫助的人是妳呢?」
 
  她說:「這不一樣啊!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。」這個理由並不能說服我:難道不是親人的人就不是人嗎?不是親人是對方的錯嗎?只以對方是不是我的親人而決定要不要救,這個理由我無法接受。
 
  我想任何手術,即使只是小小的捐血,都有它的危險存在,倘若大家都怕危險,那全世界不就都不用開刀了?不過看到媽媽和妹妹的態度,我想也許我只能接受,也許我必須要向慈濟的人說聲抱歉,也許我必須要向那位等待救援的人說抱歉,也許午夜寂靜的時刻,當我想起這件事的時候,我只能抱著遺憾,流著淚水。
 
  「我想我們的價值觀不同吧!妳本來就是比較有大愛、為別人付出的人;而我是比較利己的人。我覺得我先達到自己的目標,有了能力可以幫助人,我再去幫助人。」而我心裡則想著:「人的欲望是無窮的,達到一個目標,會接著訂下一個目標,永遠都會覺得自己手中握有的不夠多,也就沒有『有能力可以幫助人』的那一天。」不過我不想告訴她,因為她並不了解這樣的道理,我想就讓她慢慢去明白吧!
 
 
 
(2005年9月19日凌晨)
 
  我還是必須要告訴爸爸這件事,不過我選擇了一個比較不會引起正面衝突的方式:電子郵件。
 
  我把慈濟網站上相關資料的網址貼上去,還有一些病患重生後及捐髓者的心歷路程,希望爸爸看了之後能夠多一份憐憫他們的心,能夠支持我。
 
  雖然妹妹說:「媽媽都不支持了,爸爸更不可能。」不過有時候奇蹟就是發生在讓人意想不到的人、事、物身上,所以我還是寄出去了。
 
  不知道爸爸的回應會是什麼呢?…
 
 
 
(2005年9月19日晚上)
 
  晚上吃飯的時候,爸爸問我去日本的事,並沒有告訴我他對那件事的看法,也許他還在考慮吧!
 
  不過經過一夜睡眠之後,我的心情好多了,沒有像前兩天那麼無法諒解媽媽和妹妹了。我想:手術後,如果我活得好好的,或是不幸離開這人世間,對家人而言,物質上不會有太大的負擔;但是如果變成殘障,無論是我自己或是他們,身心都會受到嚴重的打擊。或許是想到這個,我的心情才稍稍好一些吧!
 
  看了手機才發現有未接來電,號碼似乎是那一天和我聯絡的人,過一陣子,等爸爸的答案出來,我再告訴她吧!
 
 
 
(2005年9月21日白天)
 
  慈濟和我聯絡的人又打電話來了,不過因為上班時間,所以我沒有接。
 
  中午吃過飯後,我打電話給對方,告訴她我還在等爸爸的答案。她沒有強求我答應,倒是告訴我可以約個時間,請志工或有捐髓經驗的人和我聊聊,或是解答我的疑問。於是我答應,就在星期六下午2點。
 
 
 
(2005年9月21日晚上)
 
  因為已經過了三天,都沒有收到爸爸的答覆,所以我決定偷看爸爸的電子信箱,看他是否有收到我的信。
 
  趁著爸爸在洗澡的時候,偷偷瞄了一下,大部份都是商業上往來的信件。
 
  「果然沒有收到。」我總覺得爸爸不太可能會悶了三天都沒回答。
 
  打開信箱,我看見妹妹寄了一封信給我,內容是和捐髓及今天晚餐時講的工作問題。看了信更加覺得:我們真的是表面上活在同一個屋簷下,實際上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。
 
  其中一個就是妹妹認為我是個「對別人很有大愛但對家人卻是自私」的人。對於這點,我不想反駁。我只是很自然的把我心中想表達的表達出來,我並不會心裡明明不關心某個人,卻還刻意去關心對方;只有我心中掛念的人,我才會去關心。不過也許是因為彼此太熟悉,反而看到對方和自己身上的不同點,增加了磨擦吧!
 
  我把信寄給爸爸,然後再回妹妹的信。
 
  正在回信的時候,媽媽在門外叫了我。於是我把門打開。
 
  爸爸用一種很不可思議的臉看著我,我就知道:他已經知道這件事。
 
  爸爸果然是個悶不住的人,一劈頭就說:「不行!」
 
  後來他還講什麼我年紀這麼輕,不用受這種苦;媽媽也問我是否知道有後遺症,這個我當然知道,我已經上了慈濟的網站上看過了。爸爸也講了妹妹說過的話:幫助人可以用別的方式。他還說台灣目前的社會,一旦自己遇到困難,要等別人幫忙是很困難的…講了一堆完全和我思想背道而馳的話。
 
  「不可以去,知道嗎?」
  「知道了。」我只能無奈的回答。於是他們關上門,走了。
 
  我的眼淚又一滴滴的掉下來,最後承受不住,直接趴在桌上哭了。我又想到在某個角落,有個可能因著我而可以獲得重生的血癌患者,正在和病魔抵抗;我感覺到:自己還是未滿20歲的小孩,也了解到H君想要離開他爸爸的心情;我想要問爸媽: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我…
 
  很快的,想離開人世的念頭又浮現腦海中,但我覺得不能就此認輸,我必需堅強起來,即使只有我一個人…此時,我心中決定:星期六去參加說明會,第二次驗血分析也會答應…
 
 
 
(2005年9月22日)
 
  今天早上看到有一個語音留言,聽了之後才知道:說明會要改時間,星期天晚上八點。
 
  中午的時候,對方打電話來,於是我接起來,告訴她我會參加。
 
  雖然和同事像平常一樣嘻嘻哈哈的,不過當我一個人在工作時,腦筋就會想到捐髓的事,留在我心中的,只剩一股強烈的悲憤,大概是只剩我一個人了吧!家裡完全沒有人支持我,最後只剩骨氣…但骨氣又有何用?
 
  晚上回到家,我也不想和家人有什麼互動,甚至媽媽在我心中,已經不再是我最敬佩的人了。我想可能要花很長的段時間,我才會原諒他們…
 
 
 
(2005年9月23日白天)
 
  今天心情還是有些亂,雖然我已經無計可施,但是仍舊脫離不了那股悲憤。
 
  「乾脆直接待在日本,不要回來好了!」這樣的念頭曾經出現過。
 
  不過想一想:還是不要賭氣吧!賭氣的下場常常都不怎麼好…而且我相信,我會很想念在台灣的朋友的。
 
 
 
(2005年9月23日晚上)
 
  晚上在捷運上的時候,還在想著要待在日本的事,甚至還想說直接嫁給日本人好了,這樣就不用常回來了。
 
  突然間,不知哪兒來的念頭,我的想法換了個角度。
  「如果…今天是我的老公呢?如果是我的另一半要作這樣的手術呢?」雖然我目前八字連「一點」都沒有,但是我還是想了一下。
 
  光是想到如果對方變成殘障,心裡就七上八下的,緊張得不得了,因為要照顧一個殘障的人並不是件簡單容易的事,更不用說看到心愛的人變成這樣的情景,心裡的打擊是多麼大了。
 
  因著這個想法,我終於了解家人的感受。我想:要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是很容易的,但是重要的是「心裡是否能感覺到」。
 
  在經歷了一個星期的煎熬,我總算體會到了一些事情,這也讓我心裡的悲憤立即隨之消逝。
 
  不過走在路上,我還是想到:在某個角落,某個我不認識的人,某個與我沒有血緣關係但基因和我很相似的人,正在和血癌病魔對抗,為的是像我們一樣活下去…
 
 
 
(2005年9月25日晚上)
 
  我如期赴約了。除了兩位慈濟義工(嗯…就是穿慈濟的制服的人),還有兩位已經有捐髓經驗的捐髓者,兩人皆在今年9月1日捐贈,還不到一個月。
 
  於是我問了一些問題,像是他們當初是怎麼跟家人說、手術前到出院之後會出現什麼樣的問題…等,他們也很細心的回答我,甚至連我沒有問到的也告訴我。
 
  我今天才知道:原來還有另一種捐贈方式--週邊血液,和捐髓比起來,是稍稍安全多了;不過聽了他們的講解之後,其實我覺得沒有我原本想的那麼危險。其中一位學的是生命科學,因此對這一部份有些基礎,他就說其實並沒有一般人想的那麼危險,也不是在脊椎這個地方。他們也告訴我醫生會在手術前作各項評估:身體狀況、血小板凝固能力…等等,醫生會把捐髓者的安全放在第一位。
 
  這又激起我想要捐髓的心情了,不過我倒不會無法理解家人的擔憂,最好的辦法還是他們聽過解說之後,大家一起做出一個最安全的決定,不然我可能就要偷偷來了。
 
  於是就在聚會結束後,我告訴與我聯絡的人:我願意作第二次驗血分析。不過聊著聊著,聊到當我想到有個人正在和病魔對抗時,我又掉下眼淚了。大家都跑來安慰我,另一位慈濟義工還告訴我:目前只是第一階段,只是有這個可能性,最後結果還沒出來。她要我不要太有壓力,放輕鬆,先不要想那麼多,也許有一天家人這個關卡會想到辦法解決也不一定。
 
  希望儘快作驗血,下星期一我就要去日本了;不知道另一個在等待的人,是否撐得住?也不知道結果到底是如何呢?…
 
 
 
(2005年9月28日晚上)
 
  晚上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,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。
 
  「喂,你好!」是一個我沒看過的電話號碼。
 
  「妳好,我是慈濟…」對方先介紹一下,她是慈濟專門負責捐髓部門的人。我們聊了不短的時間,主要是問我的意願,以及目前遇到的困難。我也照實說了:我家反對很強烈,連我妹都罵我了;不過即使如此,我還是很想幫助這樣的人,如果我有這個機會。對方曾提出以出去玩的方式來介紹,不過我覺得可行性不高,他們似乎連解釋、明白的機會都不肯給。
 
  對方了解我的意思之後,就說會先找其他人,希望有人和等待者的骨髓更適合,她也祝福我和家人之間的心結能解開。
 
 
 
(2005年10月1日晚上) 
 
  雖然我不能完成這樣的願望,不過我希望有其他人可以完成,拯救那個正在病床上奮鬥的人;這一段時間雖然心情很煎熬,讓我除了流淚,心也在流血;不過也讓我感受到家人的關心,我要向我的朋友們說聲:「抱歉!讓你們擔心了!」
 
  也因為這樣的事情,我多了解一件事--骨髓捐贈。希望不了解它的人,上慈濟的網站去看看,或是問問有相關知識的朋友,了解之後再去評斷骨髓捐贈是好是壞,畢竟這關係到另一個人的生命;當你正在享受快樂的同時,他可能正在病床上痛苦的掙扎著,或許那個人的希望只有一、兩個人,而其中一個就是自己…
 
不希望留下遺憾的  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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